李华是被一束强烈的光线晃醒的。这是一个吵闹的清晨，附近已经有不少人在通勤了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。李先生一瞬间便清醒过来，准备以最快速度赶往公司。怀抱着对自己粗心大意的懊恼，李华睁开了眼睛。

哇！他吓呆了。熟悉的出租屋消失不见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繁忙的街道。穿着西装的小人像叠罗汉一样站在一起，拥挤地跑来跑去。“嗡嗡！”天空中传来一阵诡异的声响。小人们炸开锅，乌拉乌拉地叫喊着，纷纷停下脚步，抬头向天上看去。

于是李华也这么做。他抬起头，眯着眼睛向天上望去，发现“太阳”似乎有点不对头。起初，阳光像是波纹一样在空中漂浮，穿透人群而过。一段时间之后，这些波纹的波长逐渐缩短，摇曳着缩成小光球，一节一节的蠕动着向前，像是九十年代的像素贪吃蛇游戏一样，十分滑稽。街道上变得格外安静。每个人都仰着头，屏住呼吸，等待着什么。

“叮！”钱币碰撞地面的声音格外清脆。紧接着，街道上下起了金币雨。叮叮咚咚！人群彻底欢腾了起来。李华目瞪口呆地看着穿着各异的人们一窝蜂地争抢从天而降的钱币。站在“叠罗汉”最上层的人们喜笑颜开地兜走一大把硬币，成群结队地从另一个方向离去。他们走后，站在“叠罗汉”第二层的居民补全了他们的位置，继续你争我抢地捡拾天空中飘忽下落的金币。

“哎呦！”一枚金币正巧砸在李先生的头上。奇怪的是，即使从如此高的天空落下，这枚金币也没有击穿李先生的脑壳。它以一种奇妙的匀速运动着，轻飘飘的，像是没有质量一样。李先生环顾四周，又拾起四枚金币。这不是很多；他想，但总比没有强。既然所有人都在争抢金币，那么它肯定有很大的用处才是。

李先生仍然没有搞清楚情况，于是他决定向当地的居民讨教讨教。正巧，面前有一名绅士拿着几枚金币走过。或许他就是一个合适的、睿智的人选，李先生想着，拦住了这名先生。

“喂！您好，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？”李先生眼尖地注意到这名先生胸前写着“电子”两个小字。这是什么集团公司的名字吗?

“你好，小子。”电子先生看了看李华手中的金币，“你应该和我一起去车站，而不是在这里闲晃。马上要到上班时间了。”

    “这些金币有什么用？”李华跟上电子先生一刻不停的脚步，追着问道。

    “喔，你是从下面上来的吧，”电子先生看了他一眼，习以为常地说：“下面的人确实不常拿到足够多的金币…它们可以用来买车票，或者解决一些小麻烦。你待会儿就知道了。”电子先生低头看了一眼表。“抓紧时间！”他大叫一声，向街道尽头的车站跑去。

李华想起当时在街道上看到的景象。在那样拥挤的叠罗汉中，压在下面的人确实很难拿到金币。这就像一个筛网一样。‘但总有幸运儿能从人群的缝隙里捡到硬币，就像我一样。’李先生想，‘这确实很幸运。’他也加快脚步，跑向即将发车的公交站。

公交车上明晃晃地印着“电”字。当李先生卡在最后一秒冲进车厢后，大巴“轰”的一声发动了。周围每个乘客身上都写着“电子”两个字。这是怎么回事呢？他死去的高中记忆逐渐浮现在脑中。但这份灵感被售票员的声音打断了。

“一张车票三枚硬币，请立即付款。”长着花白胡子的售票员呼呼地说。他身上什么字都没写。这真是奇妙，李先生想，并把手头仅有的五枚硬币交给售票员。老先生粗略地看了看，划走其中三枚硬币，将一张车票交给他。“你可真是险啊！呼呼！”他似乎意有所指地说，周围的部分乘客莫名紧张起来，暗暗地数起自己剩余的硬币。李先生一头雾水地接过车票和剩下的两枚金币，走到电子先生身旁坐下。

“这里的事，我有一点头绪了。”李先生自言自语，“我记得很久之前在学校里听过类似的介绍。你们都是电子，是吧？”

“是的，”电子先生喘着粗气，似乎也刚刚落座。

“只有拥有足够数目的金币的人才能上车。”李先生继续推测，“而‘金币’是从‘太阳’上落下来的。”他想起之前目睹的奇异景象。光线在空中从波的形式逐渐变为实体的硬币。“如果把‘太阳’看做玻璃管里的光源，那么‘金币’就是光子，或者说，光子所携带的能量。只有频率足够高的时候，光的粒子性才明显地体现出来。”他想起曾经似乎学习过的光速最大定理，以及波长和频率之间的关系。‘这样，一切都得到解释了，’他琢磨着，‘这里刚刚发生了光电效应！’

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推论，李先生仍然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毫无头绪。中学课程涉及到的光电效应太过表面，当年的物理老师似乎介绍了很多大科学家的实验和推理过程，但这些知识都随着悲惨的社畜生活离开了李先生的头脑。他只对一些奇怪的名词留有印象。

“砰！”又是一声巨响。大巴轰轰一震，随后熄了火。乘客们纷纷紧张起来，而那些富有的乘客则安稳地坐在椅子上，收拾起行李，似乎对这一切司空见惯了。

李先生和电子先生一同站起身。远远地已经能望见目的地了，而在成功抵达的前夕，大巴车不幸地撞上了一辆涂装着“阻遏电压”的黑色卡车。数量同样的卡车把公路团团围住，早有预谋地阻拦下所有试图通过此段公路的车辆。从这些卡车上接二连三地跳下一群统一服饰的人。他们恶狠狠地撬开了公交车的门。可怜的乘客们排着队走下车去。

“交出两枚硬币来！”这些凶煞的不速之客们叫喊着，将乘客们团团围住。他们的制服背面印着“Uc”两个显眼的字母，而胳膊上则写着“电压”。李先生混在颤抖的人群中，翻找着古早的回忆。电压有阻碍电子向前运动的能力。那么，正如这些卡车上印的一样，他们是所谓的“反向加速电压”了。

李华乖乖地交出仅有的两枚硬币。队伍提交硬币的速度出奇地快。李先生注意到，硬币充足的电子们看上去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性命问题，只是焦虑地等候着。而那些没有足够能量的电子则哭丧着脸，被阻挡在黑色车队之外，没人能越过重围。这些人将去向何处呢？李华担忧地想着，走向原先的大巴车。

还没等迈上第一节台阶，公交车门就在李华面前砰地合上了。售票员微笑着看了他一眼。“你没钱买车票了，不是吗？”电子先生在车上好心地提醒道。大巴轰轰地开走了。

身后传嬉笑的声音。李先生羞恼地回过头去，看到两个衣着华丽、兜里塞满金币的人轻描淡写地支付了租借跑车的钱，一溜烟消失在道路尽头，那辆车排出的热气喷了李先生一脸。他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。留在原地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。同周围零星几个可怜的家伙一起，李先生迈开腿向前走去。这恐怕是最低速度了，他可怜地想。

好不容易走到道路尽头，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漫长而庞大的隧道。数不清的铁轨深深地扎进隧道深处，而在每条铁轨的开端处，都堆放着数辆小车。每个小车上都只安装有一个座椅，恐怕这就是接下来的旅程所必须的交通工具了。有了先前的经验，李先生没有立即坐上这些小车，而是先仔细地观察起这些不寻常的事物。不出意外地，李先生发现在每条铁轨的侧面都印着几个大字：电场。

“哦哦！这个我知道。”李先生高兴地拍手，“这就是所谓的电场线吧！”他还记得，电场的建立是瞬间的。电场一旦建立，电流就会以极快的速度进行传输。电流不就是由电子的移动构成的吗？电流是很快的，那么电子的运动一定也很快才对。一旦坐上车，想必就要顺着这些七扭八歪的铁轨，像过山车一样飞速前进吧！幸亏自己没有草率地行动。周围陆续抵达的电子们纷纷挑了一辆小车坐上，消失在黑暗的隧道深处。李华深吸几口气，做足了心理准备。是时候出发了。他也像模像样地挑选了一辆车，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坐稳扶好。“哐哐！”小车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存在一般，逐渐加速，向前滑行。

李华闭紧了眼，但什么都没有发生。小车以一种令人震惊的低速向前蠕动。这可不像是所谓“快速”和“瞬间”啊！难不成出现了什么故障？随着光线一点点减弱，李华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，担忧地瞄向外界。

真奇怪！不远处，还有另一些小车和他一起向前移动。每辆车都是如此的缓慢，但其上的乘客似乎并不以为奇。甚至有些人已经朦胧地合上双眼，开始休息。

“你是第一次来吧！”身侧，一个热情的声音吸引了李华先生的注意。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人向李华挥了挥手。“这里向来都是这么慢的。我们都管它叫‘醉汉的定向移动’。你可有的熬啦。”

“这是怎么回事呢？”李华抓紧机会打听，“我听说，电流的速度很快啊？”

“哈哈！”青年人大笑起来。“你也被他们骗啦。那些老头就喜欢说这个，让新人大吃一惊。所谓电的速度，是指电场的传播速度，不是我们电子的速度啦！”

“像这些铁轨，它们的速度可了不得呢。只要一瞬间，就蔓延到无穷远之外啦。”青年人解释说。“它们一但建立，我们就跟着向前运动。排在最前面的那个电子，和排在最后面的电子一起向前运动。更别提还有源源不断的新人，就像你我，陆续进入到这个隧道里来。这个隧道里这么多电子，不就相当于是把最后面的电子挪到最前端了吗？”

年轻人摇摇手，随意地跳跃到另一个话题去了。李先生凝重地思考着他话里的含义。貌似是这样一回事。难道真这样简单吗？

前方的隧道内壁无端变得很崎岖，但是铁轨依然顺畅地向前蔓延。李华毫无知觉地坐在小车上向前行驶。同一条铁轨上的其他电子们纷纷转移到其他的列车上躲避障碍，只有李华依然直冲冲地向前驶去。

“小心电阻！”好心的青年人回过头来，正巧看到这一幕，大叫着提醒。李先生这才反应过来，慌张向前看去，但已经来不及了。他和身下的小车一起砰地一声撞在那块大石头上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李华先生才恢复了意识。他恍恍惚惚地从被子和枕头之间抬起脑袋。隔音糟糕的出租屋外传来清晨繁忙的人流通勤的声音。熟悉的嘈杂将他一瞬间带回现实。来不及细想刚才在电子世界的奇幻经历，他一把抓过西装和提包，从床上猛地跳起来。

“要迟到了！”对全勤的渴望彻底压过心中的求知欲。他推开出租屋的门，像往常一样奔入这个普通的清晨。